时间，是一个容器

LCA/文 十八岁，明代文学家归有光以书斋项脊轩为题，写文一则。文之前段，着意于轩室内外环境，字句之清雅，似微风拂面，其大意是：

庭院寂寂，小鸟常来啄食，有人经过，它跳来跳去，躲避着不会飞走。十五夜里，月光爬上墙面，桂花影子斑斑驳驳，微风吹来，树影摇曳，珊珊可爱。

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时间，像是一个容器。

那一段柔和轻逸甚至可闻到阳光味道的少年时光，被归有光小心翼翼地储存起来，装进了时间容器之内。每次打开，阳光泛出，不同的读者，将捡拾到蕴染在五百年前的不同色彩。

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时间，应是一个可变容器。

容器的模样，依记忆而变。归有光的项脊轩里，并非仅有轩室与花鸟，庭院变动、人事沧桑，多可喜，亦多可悲，他们一同塑造了容器的外观，也雕琢着其内里。归有光接着写：

庭院本是大院，叔伯分家后，院中增添了许多门墙。家中老婆婆曾在大院生活，她常说：“这是你母亲站的地方...你姐姐总是在我怀里哇哇大哭。”一日，祖母颤巍前来，对我说道：“好久没见你，整天静静地待在这里，像是女孩。”临近门廊，祖母自语：吾家读书久不效，儿之成，则可待乎。

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祖母之意是，我们家人读书总也没有结果，这个孩子，总该让人有所期待了吧。

祖母似是因久不见孙儿而埋怨，实际言语间，对归有光寄予了厚望。片刻后，祖母像是记起了什么，再次前来，她把祖父上朝用的笏板递给归有光说：以后你一定用得到。

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写完这些，归有光收起笔墨，将文章题为《项脊轩志》。

时间的容器，连同十八岁的记忆，被高阁置之，一放便是十五年。是年，归有光取出志文，续写道：

记下那篇文字五年后，妻子嫁了过来。她时常来轩中，问过去的事，偶会靠着几案写字。妻子回娘家，小妹问：“姐姐家有阁子，那是怎样的阁子？”六年后，妻子离世，轩室渐渐破落。生过一场病后，我常居在外，很少回到那里。

《汉宫春晓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归有光把最后的时光片段，写给已逝妻子，封存了起来，他言：庭有枇杷树，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，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容器的样子，停在了 1539 年。

作者：莫一奥，文字工作者，长期从事中西艺术史和人文历史等泛文化内容写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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